18个孩子挤在没塌的半间屋里,最小的丫丫正用冻裂的手捡地上的粉笔头,指尖渗着血珠,混在白色的粉笔灰里,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她把捡来的碎粉笔头塞进铁皮盒,盒盖上用红漆写着“宝贝”,是去年教师节孩子们凑钱买的。
“陈老师,课本不够了。”石头举着本缺页的语文书,书角卷得像羊角辫。第三课《瀑布》那页被撕成了纸飞机,机翼上用铅笔写着“飞出大山”,笔画用力得戳破了纸。我摸向讲台下的木箱,锁扣早就锈死了,只能用铁丝缠着。里面的课本只剩7本完整的,剩下的都用牛皮纸补过,二柱那本的封面画着个戴眼镜的老师,梳着和我一样的马尾辫,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像陈老师”。
煤炉里的火快灭了,我往里面添了块湿煤,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都咳了出来。这煤是村头小卖部王婶赊给我的,她的账本上“陈春燕”三个字后面,已经欠了37块6——够买两盒润喉糖,或者给丫丫买双棉鞋。昨天镇教育组的人来检查,穿着锃亮的皮鞋,在教室里踮着脚走,指着煤炉说“不安全,必须拆”。可教室没有暖气,去年冬天石头的冻疮溃烂流脓,他却忍着疼说“老师我不冷”,现在他的脚后跟还缠着布条,是我用自己的羊毛围巾改的,毛线已经起了球。
口袋里的润喉糖已经化了,黏在掌心像块胶。糖纸是去年学生送的,上面印着“老师辛苦了”。想起昨晚改作业时,一滴泪落在石头的本子上,晕开了“老师的工资是386元”这行字。他算得没错,上个月的工资拖了三个月,银行的催款短信又进来了,屏幕亮着蓝光:“房贷逾期45天,将起诉”。那是三年前为了给父亲治病买的房,现在父亲走了,每个月2300的房贷像根勒脖子的绳,勒得我喘不过气。
上午教四年级算术时,二柱突然趴在桌上发抖。我摸他的额头,烫得像火炭——他爸妈在广州打工,跟着瞎眼的奶奶过,退烧药早就吃完了。我背起他往镇卫生院跑,山路泥泞得像浆糊,布鞋陷进泥里拔不出,鞋帮和鞋底裂开道口子,泥浆灌进去,凉得刺骨。最后只能光着脚跑,脚心被石子划得全是血,染红了二柱的裤脚。他迷迷糊糊地说:“老师,我不打针,省钱给你买新课本。”
江城穿越之山村里的粉笔灰
路过村头小卖部,王婶往我怀里塞了箱牛奶:“春燕,别再赊账了,你工资都拖三个月了。”箱子上的生产日期是上个月,她自己孙子天天吵着要喝,她都舍不得拆。我想起上周她偷偷往我包里塞的鸡蛋,现在还在抽屉里,有个已经孵出了小绒毛——是给营养不良的丫丫留的,她的指甲盖总泛着白。
下午的阳光从墙缝里照进来,在黑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根金线。城里重点小学的电话又打来了,校长的声音透过电流嗡嗡响:“小陈,我们还在等你答复,月薪是你现在的五倍,还解决住房。”我看着黑板上的裂缝,孩子们正用手指顺着光带往上爬,指尖的茧子在黑板上划出沙沙声,像在抓天上的星星。
上周石头偷偷塞给我张纸条,叠成了小方块:“老师,我爸让我下学期去工地搬砖,一天能挣80块,能挣钱给你买新课本。”字迹被泪水泡得发虚,纸角都烂了。我捏着纸条去找他爸,在砖窑里找到那个满身煤灰的男人,他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说:“春燕老师,不是我狠心,我娃读再多书,还不是得回来刨地?你看我,初中毕业,不也能挣钱吗?”他手里的砖刀闪着寒光,映出我通红的眼睛。
放学时,丫丫塞给我个布包,是用她妈妈的头巾做的,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花。里面是17个硬币,有一毛的,有五毛的,加起来刚好两块三。“老师,我不买橡皮了,”她的冻红的鼻尖蹭着我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你用这钱买双新鞋吧,你的鞋总漏水,昨天送我回家时,袜子都湿了。”硬币上还带着她的体温,硌得我手心发烫,像揣着块烙铁。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拒绝城里学校时,老校长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的话,他的手像枯树枝:“春燕,我们走了,这些孩子就真的没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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