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抱着孩子,一步跨到床边,俯下身。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微微的颤抖,拂开阿汐汗湿的额发,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拭去残留的泪痕。那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晨露。
“辛苦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滚落下来,饱含着千言万语无法承载的重量,“阿汐……辛苦了。”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海风气息的唇,无比珍重地印在她光洁却冰冷的额头上,停留了许久,传递着他所有的感激、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
阿汐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他唇上的温度和怀抱里那团小生命的温热。巨大的疲惫感终于彻底将她席卷,意识沉入一片温暖而安全的黑暗。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嗡鸣。阿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一尊守护神祇的石像,目光在病床上沉睡的阿汐和旁边透明保温箱里安睡的小生命之间来回梭巡。阿汐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淡淡的血色。保温箱里的小家伙偶尔会扭动一下,发出细小的哼唧声,或者无意识地挥舞一下被包裹住的小拳头,像在做着什么懵懂的梦。
窗外,县城的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阿星毫无睡意,巨大的精神震荡过后,是异常的清醒。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放这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撑裂的情绪。他轻轻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从那个洗得发白、陪伴他走过无数个灯塔夜晚的旧帆布包里,翻出了那本硬壳笔记本和一支沉甸甸的乌木钢笔。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沉的墨蓝色,像凝固的深海。他翻开扉页,上面只有他曾经写下的一个遒劲有力的“根”字。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病房里这混合着新生与安宁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然后,他拔开笔帽,乌黑的笔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微微颤抖。
儿子的名字。
一个承载着父母最深切期许的符号。它必须足够好,足够重,足以匹配这份来之不易的生命奇迹。
景。这个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如意吉祥、推崇备至、前程似锦……景星庆云、良辰美景、顺利。这不仅仅是对未来的祝福,更是对他们一路走来,在风暴废墟之上终于拨云见日、迎来“景星庆云”般好运的无声纪念。那个在灯塔绝望深渊里挣扎的灵魂,何曾敢奢望能拥有这样一份“良辰美景”?
曦。紧随其后,带着破晓的力量。前程似锦、光辉、积极向上、明朗……熠熠生辉、旭日东升、前途无量。这是黑暗尽头的光,是新生,是希望,是他和阿汐用尽全力挣扎上岸后,终于迎来的、可以握在掌心的“旭日东升”。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首无声的凯歌,宣告着旧日的沉疴被彻底埋葬,新的生命正在“熠熠生辉”。
他不再犹豫,笔尖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力量。乌黑的墨迹在微黄的纸页上晕染开,两个汉字被书写得格外庄重、饱满,仿佛要将所有的祈愿与力量都灌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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