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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为期三天的客串拍摄后,凯瑟琳回到了布鲁克林。她一周后就要回到英国,所以打算这几天都去陪伴玛丽娅。

        她的曾外祖母玛丽娅已经垂老矣矣,连辨认她的脸都花了几分钟(去年10月安妮来美国看望她时,玛丽娅甚至已经认不出安妮了)。凯瑟琳和贝克尔先生都曾提出,送玛丽娅去英国乡下养病休息,那里的空气和环境都更好,贝克尔先生也相当乐意照顾自己亡妻的外祖母——而不是和陪伴她二十余年的护工,孤单地待在纽约的那座冷冰冰没有生气的公寓里。但是,玛丽娅始终不肯。

        她说,除非是回圣彼得堡,否则她绝不坐那该死的飞机,哪怕一次都不行。

        凯瑟琳这才知道,玛丽娅居然害怕坐飞机——也许这就是她步入中年后的几十年来,她几乎从未离开纽约的俄罗斯裔社区、也一次都没有去过英国的原因。

        而且因为历史和命运的无情捉弄,在1916年和丈夫移民至美国后,他们和住在圣彼得堡的家人的通讯联络,在三年后的内战、十余年后的政治斗争中便几乎全部音讯全无。而之后冷战的几十年间,她更是一次回圣彼得堡的机会都没有——连她得了奥斯卡的女儿,都在那个时代横行肆虐的麦卡锡主义的恐怖氛围下,整整三年无法公开露面和进行表演工作,她更是不敢显露太多自己对家乡的渴望和思念。

        也许在1991年之后前往,本来会是个好机会的,但就在那时,她的丈夫,凯瑟琳的曾外祖父威廉因病去世了。年过九十、为此伤心过度的玛丽娅,几乎再也无力进行任何长途跋涉,何况是阔别数十年之久的遥远故国。

        凯瑟琳一度有过冲动,想亲自带玛丽娅去一趟俄罗斯——反正她的俄语水平几乎可以与母语者等同。但她又担心玛丽娅到时候一定会太过激动,如果乐极生悲,反而导致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这不是她乐意见到的,因此才耽搁到现在。

        凯瑟琳陪伴着颤颤巍巍的她从计程车上下来,在布莱顿海滩街边散步,护工莉莉娅在她们旁边亦步亦趋地紧张关注着,不断嘘寒问暖——这位一直以来细心负责、几乎算玛丽娅的半个家人的中年女士,十分担心着玛丽娅这次难得出门,可能发生的一切突发状况。

        布莱顿海滩街是彻头彻尾的俄罗斯风味,几乎被称之为“小敖德萨”,来来往往的斯拉夫人说着不同口音的俄语,广告牌也都是俄式风格。凯瑟琳站在这里,几乎还能闻到记忆里,十年前她每个周末从康特柳街的家出发到海滩边游玩,总会去买一只格鲁吉亚奶酪面包时散发出的香味。几个不惧冬日寒冷,抱着铲子和雪桶跑过她身边的孩子往海滩上奔去,试图堆一个雪人——

        她的眼眶湿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这里,整整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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